怀旧文学——乡愁最后的挽歌

窗外大雪纷飞，北风呼啸，屋内烧着火炉，孩子们暖洋洋躺在被窝里。被子是用印着大红花的粗布做成，尽管厚重，却异常温暖。厨房里裹着蓝方巾的妈妈忙着做早餐，爸爸在烧火，打开锅盖，热气升腾，锅里是红薯稀饭。院子里爷爷在劈柴火。远处的天空不时传来鞭炮声，还有小贩的叫卖，狗叫和鸡鸣。没有手机，只有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，摆放在堂屋的客厅里。一切都很简陋，但是响彻其中的是满满的欢声和笑语。大家都在期待着新年，期待着炸丸子，期待着穿新衣，期待着和父母一起拎着白糖和鸡蛋，坐上父亲拉着的平板车，盖上暖暖的被子，去外婆家走亲戚。

夏天，小麦成熟，遍地金黄，爸爸和妈妈用平板车拉着几个孩子，到田里割麦子。父母都穿着粗布外衣，带着稻草编制的草帽，车上除了放着镰刀之外，还有变蛋、啤酒喝馒头。不平坦的土路，车辙沟一条接着一条，邻居拉麦子的平板车一辆接着一辆走过，一幅农忙的画面扑面而来。接着画面一转，劳累一上午的父母，放下镰刀，妈妈把剥开的变蛋放到正大口喝啤酒的父亲手里，孩子们则吃着包子，喝着开水。地上摆着被割下的小麦，远处传来杜鹃的声音。杜鹃的鸣叫几乎成为麦忙季节的标配。

以上两个画面是典型的只有八零后才经历的年代生活场景。这些四十年前的场景，正在短视频平台上，以怀旧为名搬上手机屏幕。不能说视频完全还原了当时的场景，但是该有的要素基本都不缺。怀旧文学的出现，受到很多人的追捧。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返，人们经历的八十年代，在一生中是一个短暂的镜头，转瞬即逝，不再重现。

这种怀旧文学，最能在内心产生共鸣的大概是八零后了。对于九零后之后的那一代来说，他们生活的场景已经大变，城市化已经兴起，电器时代也来到生活。再往后的生活中，几乎都是城市相关的生活场景，生活的转场不会那么突兀。

对于八零后不同，他们出生于改革开放的时代，农村物质贫乏的生活场景几乎陪伴了整个童年，他们成长的记忆完全是手动的镜头。二八大杠的自行车都是稀罕物，就别提黑白电视机，那也不是一般家庭能买得起的。因此这样的时代，物质的贫乏，让他们很容易满足。至今他们仍然怀念那个时代对一块糖果的期待，以及期待满足的快乐感觉。

八零后的成长经历，经历的历史转场太过频繁，每一个转场都是那么突兀，每个变换的场景是如此不同，因此让他们在不断反转的时代背景中，产生了浓浓的怀旧。成长于农村，经历物质贫乏的生活，成年之后城市化开始，进城打工，经历诸多辛酸，然后成家立业。

八零后当下的怀旧除了有时代迅速变化的原因之外，还有社会传统价值崩溃带来的焦虑和不适应在内。正如怀旧视频所说的，小时候的春节拜年，还怀着拜年的真诚，小时候期盼春节还怀着向往和憧憬，小时候走亲戚还怀着亲情和幸福，而现在的春节拜年则变成一种不得不履行的仪式，现在对春节已经没有了盼望，有的只是回家一趟的程序，现在走亲戚也不过是为了关系的维持而走的过场而已。

时代变了，人们生活的场景也变了，传统的社会伦理价值也变成回忆了，也只能在怀旧的戏剧里找到些许印记。今天人们对传统节日，对亲戚网络，早已不在像当年那样，有如此深的参与感和依赖感。今天年轻人更看重的是自由和独立，是快乐生活。因此，当八零后遇到早已春光不在，他们童年所接受并遵守的传统伦理崩溃的时候，他们也许只能把头埋进回忆中。

由故乡而产生的乡愁，它存在的土壤显然不是不断迁徙，视变化为正常的时代。乡愁产生于一个重土难迁并不断循环往复的历史场景中。重土难迁的社会，人们成长在一个熟人网络中，一切都是都是熟悉的，都是不变的。一切的困难都有熟人网络提供资源解决。而城市化的突然出现并加速，让熟人网络破裂，把他们突然抛弃在一个充满陌生并不断变化的环境中，一切都需要重建。在重建社会网络和安身立命之所的过程中，他们经历了崩溃、陌生、焦虑，这些都让他们怀念曾经的童年，是那么温暖，又是那么真诚。

八零后被传统文化抛弃，也被自己的下一代抛弃，他们是生活在夹缝中的一代。他们既回不去过去，也无法安身于未来，而当下种种现代社会的程式化和数字化，又让他们无法适应其中缺少传统亲情关系的人际距离。

当然，人们也正在用怀旧文学，来表达着自己的不满，表达着自己的焦虑。在当下的城市化尾声中，自己的无处安放的人生，以及经济下行所带来的经济压力，自己因为背负的幸福生活的物质杠杆而焦躁不安，通过怀旧文学表达自己另一种绝望。

故乡和乡愁，也许随着城市化的不断加深，已经慢慢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，八零后的怀旧，也许是最后的渔舟唱晚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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