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煤矿在瓦特蒸汽机的加持下,被大规模开采之后,苏格兰的默多克发明了煤气灯,这一亮度空前的照明装备,在驱除黑暗的同时,也开启了加班文化。而当爱迪生发明了电灯之后,更是将人们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古老传统关进历史的笼子,孩子放学之后再也不能开心地玩耍,因为家庭作业被发明出来之后,也茁壮成长为孩子童年的标配。
人类文明的进步是以人类自身时间和空间被挤占的代价前行的。
等到福特先生在自己的工厂上线流水线工作之后,每个在线上的工作都开启了简单重复和可替代性的时代。这在提高生产效率的同时,也极大降低了工人的成本。因为简单重复的工作只需要极短时间之内就能掌握。过去复杂的工作内容,被拆分成几十上百个简单工作的动作,人也开始从做一个复杂的机器,到只负责其中一个工序。工作简单了,代价却是人也被简单了,简单成一个工具。人自身的空间和时间,现在变成了一个不断循环往复的几乎静止的环节。
在流水线中,人的空间是狭小的,时间是重复的,他不需要思考,不要走动,不需要复杂的综合操作,他只需要像卓别林的电影中拧螺丝的工人一样,他只需要负责那一个螺丝。人成了一个工具,变成了一把锤子、一个扳手、一个螺丝刀,他们只能做与自己功能相配的工作。人从一个世界的管理者,变成了一粒世界的灰尘,渺小到再也看不到世界。
在消费主义时代到来之后,人变成消费者的同时,也成了消费的工具。他们被一波接一波的消费文化和幸福生活的新定义,弄得晕头转向,从而背上债务为之埋单,买了一堆自己生活并不需要的产品。他们把未来的时间也透支了,用来为这些并不能如宣传那样,给自己生活带来幸福的产品而拼搏的时候,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自己了。
在无形中,他们把自己出售给了资本,出售给了未来,出售给了流水线。甚至他们的家人也因为交流的减少,以及经济的困境而陷入冷漠和分裂。
在工厂里,他们没有了自由,他们没有了为自己发言的权力。他们能做的就是像一个工具一样,放弃思考,听从流水线的指挥。在生活中,他们疲惫的身体沾上沙发就想睡觉,或者被自媒体的算法捆绑,不停地刷着视频沉浸在自我麻醉中。孩子失去了玩耍的童年,成人失去了家庭的嬉戏,他们被算法操控了。
卡夫卡是了解现代人困境的大师。他在《变形记》中记录的就是我们自己。“一天早晨,格里高尔·萨姆萨从不安的梦中醒来,发现自己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虫子。”格里高尔变成了一只虫子,他的突然变化让自己一直持续的状态出现了停顿,此时他才开始审视自己。
他是个旅行推销员,工作兢兢业业,就是为了早日还上家庭的债务。为了这个工作,他不敢请假,不敢迟到。在他变成虫子的那天早晨,他为没有赶上五点的火车而懊悔不已,父母和妹妹来敲门,不是出于关心,而是提醒他上班。在确定自己不能上班之后,公司领导还要考察,看他是不是真的不能上班,还是故意不去上班。
在确定自己变成虫子,再也不能变回人之后,他每天躲在自己狭小的房间中,接受妹妹投喂的残羹剩饭。在失去了这个经济来源之后,每天在躺椅上睡觉的父亲,也出去上班了,母亲也开始重操旧业,无所事事的妹妹也开始做销售员,过去理所当然接受格里高尔钱的家人,现在为了生存也开始忙碌了。而这个时候,他才发现原来父亲有一笔存款,完全可以提前还债,结束他不喜欢的工作。
过去不能工作的家人,现在工作了。而对于成为虫子的格里高尔,家人却越来越厌烦。妹妹开始把他的房间清空,格里高尔失去了自己熟悉的环境,而母亲则因为恐惧,看他一眼就晕了过去。父亲则向他投来苹果驱赶他回到房间,一颗苹果因为太用力,而永远留在他的身体里,这直接导致他后来的死亡。
家人也忘记了这个虫子,曾经那么放弃自我的为了这个家拼命工作,他们曾经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钱。
工作的格里高尔只能听老板的话,而自己无法提出自己的想法,现在成为虫子的他,依然不能提出自己的想法。在他一直想送去音乐学院的妹妹,在房客面前拉小提琴的时候,因为格里高尔的突然出现,惊吓到了房客,从而让客房产生毁约退房的打算,这对于他们来说又失去了一个经济来源。格里高尔成为这个房子的罪人,这个时候家人包括自己一直疼爱的妹妹,都坚定地想把他赶出去。
当成为虫子的格里高尔死了,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时,家人们松了一口气。此时,妹妹忘记了哥哥,父母忘记了儿子。
格里高尔工作的时候,是工作的还债机器,他变成了虫子的时候,则成为家庭的负担。就像今天的我们,工作的时候是牛马,生病的时候,又因为治病成为负担。
海德格尔说,过去两千年的哲学错把存在者当成了存在。存在是自由的、自主的,而存在者则是现成的、静止的。相较于一个木匠来说,一把椅子是存在者,而木匠才是存在。在格里高尔的人生中,他不曾存在,他一直作为存在者存在。能为他带来快乐和自由的木工箱,他却束之高阁,而只能像一个工具一样按照老板的要求工作,按照家人的要求赚钱。他无法安排自己的人生,他只能完成别人安排的人生。
这是个荒谬的时代,卡夫卡诠释着这个时代,向我们揭示荒谬之下个体的困境。这也是个工具理性的时代,大数据算法精准操控我们,我们成为一只被摆布的虫子。更准确地说,这是个工具化的荒谬时代,自由的价值被改写,个人的空间被压缩,那些反抗的呻吟则被层层算法掩盖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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